悲来忽复忆前乐,在昔乐时宁及悲。多怜华屋毁兵燹,此屋不毁今栖谁。
独楸叶少鸱巢危,竹梢过墙当路垂。竹深苔深堂壁绿,尘丝缭屏野狸宿。
对屏一尺红梨枝,病燕凄凄代鹃哭。春樽酒尽春魂飘,隔楼春山如怨髫。
梦中天水有萍叶,眼底川原无柳条。斜阳此日军门角,明月当年画舸箫。
社中十五人同调,年二十四吾最少。一年三十六社集,各抱心机织天妙。
主人鹤立琼台姿,山人猿臂青萝衣。襄阳令公解组归,太行冰雪澄蚕眉。
彼十一人亦罕奇,左髯右姣殊侏颀。我虽不驹犹不犁,驈皇并乘骖騑騑。
于今死者十之半,或缚微名远方宦。馀六人者长贫贱,秃项依然铩中雁。
我亦齿豁头欲童,六年病困成废躬。冉冉阳春光已逝,茫茫大海源谁穷?
此生此乐乐不再,独行独悲悲以慨。斯人阨运一劫罹,何处名山万古赖。
金难赎命文难食,廿岁沧桑了胸臆。旧阶绮石藤茑黄,后辈诸郎袷衫碧。
年年西风鸣促织,西风九度主三易。北邙白杨愁萧萧,密院筝弦正催席。
客来何为几遭叱,视我曾无颜面识。囊琴作枕书拥床,高卧分明那回夕?
出门看湖无恙流,舟子相逢多白头。犹能记说上巳禊,桃花烟心寻栗留。
一鬟一客一酒瓯,诗声夹杂歌声柔。谓我意气独陵厉,向天狂啸挥吴钩。
姚燮(1805—1864)晚清文学家、画家。字梅伯,号复庄,又号大梅山民、上湖生、某伯、大某山民、复翁、复道人、野桥、东海生等,浙江镇海(今宁波北仑)人。道光举人,以著作教授终身。治学广涉经史、地理、释道、戏曲、小说。工诗画,尤善人物、梅花。著有《今乐考证》、《大梅山馆集》、《疏影楼词》。
张衡字平子,南阳西鄂人也。衡少善属文,游于三辅,因入京师,观太学,遂通五经,贯六艺。虽才高于世,而无骄尚之情。常从容淡静,不好交接俗人。永元中,举孝廉不行,连辟公府不就。时天下承平日久,自王侯以下,莫不逾侈。衡乃拟班固《两都》作《二京赋》,因以讽谏。精思傅会,十年乃成。大将军邓骘奇其才,累召不应。
衡善机巧,尤致思于天文、阴阳、历算。安帝雅闻衡善术学,公车特征拜郎中,再迁为太史令。遂乃研核阴阳,妙尽璇玑之正,作浑天仪,著《灵宪》、《算罔论》,言甚详明。
顺帝初,再转,复为太史令。衡不慕当世,所居之官辄积年不徙。自去史职,五载复还。
阳嘉元年,复造候风地动仪。以精铜铸成,员径八尺,合盖隆起,形似酒尊,饰以篆文山龟鸟兽之形。中有都柱,傍行八道,施关发机。外有八龙,首衔铜丸,下有蟾蜍,张口承之。其牙机巧制,皆隐在尊中,覆盖周密无际。如有地动,尊则振龙,机发吐丸,而蟾蜍衔之。振声激扬,伺者因此觉知。虽一龙发机,而七首不动,寻其方面,乃知震之所在。验之以事,合契若神。自书典所记,未之有也。尝一龙机发而地不觉动,京师学者咸怪其无征。后数日驿至,果地震陇西,于是皆服其妙。自此以后,乃令史官记地动所从方起。
时政事渐损,权移于下,衡因上疏陈事。后迁侍中,帝引在帷幄,讽议左右。尝问天下所疾恶者。宦官惧其毁己,皆共目之,衡乃诡对而出。阉竖恐终为其患,遂共谗之。衡常思图身之事,以为吉凶倚伏,幽微难明。乃作《思玄赋》以宣寄情志。
永和初,出为河间相。时国王骄奢,不遵典宪;又多豪右,共为不轨。衡下车,治威严,整法度,阴知奸党名姓,一时收禽,上下肃然,称为政理。视事三年,上书乞骸骨,征拜尚书。年六十二,永和四年卒。
得西山后八日,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,又得钴鉧潭。西二十五步,当湍而浚者为鱼梁。梁之上有丘焉,生竹树。其石之突怒偃蹇,负土而出,争为奇状者,殆不可数。其嵚然相累而下者,若牛马之饮于溪;其冲然角列而上者,若熊罴之登于山。
丘之小不能一亩,可以笼而有之。问其主,曰:“唐氏之弃地,货而不售。”问其价,曰:“止四百。”余怜而售之。李深源、元克己时同游,皆大喜,出自意外。即更取器用,铲刈秽草,伐去恶木,烈火而焚之。嘉木立,美竹露,奇石显。由其中以望,则山之高,云之浮,溪之流,鸟兽之遨游,举熙熙然回巧献技,以效兹丘之下。枕席而卧,则清泠之状与目谋,瀯瀯之声与耳谋,悠然而虚者与神谋,渊然而静者与心谋。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,虽古好事之士,或未能至焉。
噫!以兹丘之胜,致之沣、镐、鄠、杜,则贵游之士争买者,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。今弃是州也,农夫渔父,过而陋之,贾四百,连岁不能售。而我与深源、克己独喜得之,是其果有遭乎!书于石,所以贺兹丘之遭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