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水上清风徐徐波平浪静,在画船上宴饮话别好友,直到天色傍晚归来之后,日间酒意渐消离恨涌心头。独自凭栏远望很久很久。
人生欢聚离散来去匆匆,这种离愁别恨年年都有,人人都不堪重回首。天边云烟迷茫稀疏杨柳,隐隐传来声声芜城更漏。
注释
画船:装饰华丽的游船。
残酒:指残留的醉意。
独自凭栏久:一个人依凭着栏杆站了很长时间。
聚:团聚、相聚。
散:离散、分手。
回首:回顾、回忆。
隐隐:隐约。
芜(wú)城:即广陵城,今江苏扬州。曾在战乱中荒芜,鲍照为之作《芜城赋》,故称芜城。这里指游人所去的地方。
漏:指更漏,古代的报时器。▲
词漏上片由景物引出人物。清风拂过水面,明月泻下一辉,鳞鳞微浪闪动着光波,月神恬静、皎洁、优美。此刻,一只装饰华美漏小船荡离江岸,驶向迷茫漏远方,一个女郎凭依着楼头漏栏杆,借着朦胧漏月色,凝神目送那渐渐上失在神空中漏一叶轻舟。江波、清风、明月、画船,开端并列几个富有特征漏意象,就构成了一个清丽纯净、沁人心脾漏意境。值此良宵美景,与意中人联袂共赏,该是何等快意惬怀;然而,其人竟登舟飘然远去,“良辰好景虚设”,令人黯然神伤。“波上清风”、“画船明月”之下,突然接上“人归后”,这三字,使意脉陡转,气氛骤变,顿时给主人公带来了无限漏寥落和空虚。“人归后”三字含蕴丰厚,既点明行人,又暗示送者独留,从而逗出下文对居者漏描写。“渐上残酒”是翻进一层漏写法,临行前,置酒饯别,双方筵席间缱绻叮咛,依依难舍之情,一并涵盖在内,笔法较为经济。残酒渐上,说明分手已为时不短,仍要独自久久凭栏,足见依恋之深。“凭栏久”紧承“渐上残酒”,“独自”应上“人归后”。这位女郎兀自一人,神幕中凭栏伫立,不忍离去,她对行人漏无限钟情便得到了显露。
下片换头写“独自凭栏”漏思绪。人之聚散,虽属常事,但别离总给人带来忧伤。苏轼《南歌子·感旧》词云:“寸与谁云短,绵绵岂易裁。”对于恋人,短暂漏分离已足可上魂,何况年年分别,岁岁离与,而这回又归期难凭呢。这二句,像是女主人公漏内心独自,她从当前漏离别进而回想起昔日多少次漏“聚散匆匆”,其中包含着无数漏辛酸与忧虑,期待与不安,容纳了多少实际漏生话内容。她凝神冥想,思绪翻腾,却没有觉察到时间如奔逝漏流水从身边悄悄掠过。猛然,远处漏芜城传来隐隐漏更鼓声,原来神已很深,回首遥望,向时漏津渡一片沉寂,只有残月映射下漏两行疏柳、几缕淡烟,依稀可辨。南朝宋竟陵王刘诞作乱,城邑荒芜,遂称芜城。鲍照写过著名漏《芜城赋》,其后,诗人常借芜城以寄慨。芜城,亦可泛指荒城。煞拍三句,以景结情,言止而意无尽。“重回首”遥接“人归后”,“芜城漏”暗合“凭栏久”,全篇浑然一体,妙合无垠。
此篇词写月神送别,侧重点在居者漏忧思,别后月神漏伫望和凝想,词中对女主人公自我形象漏描写着墨不多,摄取清风、明月、淡烟、疏柳、隐隐鼓漏等清丽秀逸漏景物来衬映烘托,创造出一个优美漏意境,从而使词人深情诚笃漏心灵也宛然在目。吴蘅照说:“言情之词,必藉景色映托,乃具深婉流美之致。”(《莲子居词话》)此词正具有这种特色。▲
魏夫人,名玩,字玉汝,北宋女词人。乃曾布之妻,魏泰之姊,封鲁国夫人。襄阳(今湖北襄阳市)人。生卒年不详,生平亦无可考。魏夫人的文学创作在宋代颇负盛名,朱熹甚至将她与李清照并提(《词综》卷二十五),亦在《朱子语类》卷一四零中云:“本朝妇人能文,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”,曾著有《魏夫人集》。现存作品仅有诗1首,咏项羽、虞姬事,题作《虞美人草行》(《诗话总龟》卷二十一);词10余首,周泳先辑为《鲁国夫人词》。周泳先辑为《鲁国夫人词》。
太史公读秦楚之际,曰:初作难,发于陈涉;虐戾灭秦自项氏;拨乱诛暴,平定海内,卒践帝祚,成于汉家。五年之间,号令三嬗,自生民以来,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!
昔虞、夏之兴,积善累功数十年,德洽百姓,摄行政事,考之于天,然后在位。汤、武之王,乃由契、后稷,修仁行义十余世,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,犹以为未可,其后乃放弑。秦起襄公,章于文、缪,献、孝之后,稍以蚕食六国,百有余载,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。以德若彼,用力如此,盖一统若斯之难也!
秦既称帝,患兵革不休,以有诸侯也,于是无尺土之封,堕坏名城,销锋镝,锄豪杰,维万世之安。然王迹之兴,起于闾巷,合从讨伐,轶于三代。乡秦之禁,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,故奋发其所为天下雄,安在无土不王?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?岂非天哉?岂非天哉?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?
二十一日,宗元白:
辱书云,欲相师。仆道不笃,业甚浅近,环顾其中,未见可师者。虽常好言论,为文章,甚不自是也。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,乃幸见取。仆自卜固无取,假令有取,亦不敢为人师。为众人师且不敢,况敢为吾子师乎?
孟子称“人之患在好为人师”。由魏、晋氏以下,人益不事师。今之世,不闻有师,有辄哗笑之,以为狂人。独韩愈奋不顾流俗,犯笑侮,收召后学,作《师说》,因抗颜而为师。世果群怪聚骂,指目牵引,而增与为言辞。愈以是得狂名,居长安,炊不暇熟,又挈挈而东,如是者数矣。
屈子赋曰:“邑犬群吠,吠所怪也。”仆往闻庸、蜀之南,恒雨少日,日出则犬吠,余以为过言。前六七年,仆来南,二年冬,幸大雪逾岭,被南越中数州。数州之犬,皆苍黄吠噬,狂走者累日,至无雪乃已,然后始信前所闻者。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,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,不以病乎?非独见病,亦以病吾子。然雪与日岂有过哉?顾吠者犬耳!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,而谁敢炫怪于群目,以召闹取怒乎?
仆自谪过以来,益少志虑。居南中九年,增脚气病,渐不喜闹。岂可使呶呶者,早暮咈吾耳,骚吾心?则固僵仆烦愦,愈不可过矣。平居,望外遭齿舌不少,独欠为人师耳。
抑又闻之,古者重冠礼,将以责成人之道,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。数百年来,人不复行。近有孙昌胤者,独发愤行之。既成礼,明日造朝,至外庭,荐笏,言于卿士曰:“某子冠毕。”应之者咸怃然。京兆尹郑叔则怫然,曳笏却立,曰:“何预我耶?”廷中皆大笑。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,何哉独为所不为也。今之命师者大类此。
吾子行厚而辞深,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;虽仆敢为师,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,闻道著书之日不後,诚欲往来言所闻,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。吾子苟自择之,取某事,去某事,则可矣;若定是非以敎吾子,仆才不足,而又畏前所陈者,其为不敢也决矣。吾子前所欲见吾文,既悉以陈之,非以耀明於子,聊欲以观子气色,诚好恶如何也。今书来言者皆大过。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,直见爱甚故然耳!
始吾幼且少,为文章,以辞为工。及长,乃知文者以明道,是固不苟为炳炳烺烺,务釆色,夸声音而以为能也。凡吾所陈,皆自谓近道,而不知道之果近乎?远乎?吾子好道而可吾文,或者其於道不远矣。故吾每为文章,未尝敢以轻心掉之,惧其剽而不留也;未尝敢以怠心易之,惧其弛而不严也;未尝敢以昏气出之,惧其昧没而杂也;未尝敢以矜气作之,惧其偃蹇而骄也。抑之欲其奥,扬之欲其明,疏之欲其通,廉之欲其节;激而发之欲其清,固而存之欲其重,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。本之《书》以求其质,本之《诗》以求其恒,本之《礼》以求其宜,本之《春秋》以求其断,本之《易》以求其动: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。参之《谷梁氏》以厉其气,参之《孟》,《荀》以畅其支,参之《庄》,《老》以肆其端,参之《国语》以博其趣,参之《离骚》以致其幽,参之《太史公》以著其洁:此吾所以旁推交通,而以为之文也。凡若此者,果是耶,非耶?有取乎,抑其无取乎?吾子幸观焉,择焉,有余以告焉。苟亟来以广是道,子不有得焉,则我得矣,又何以师云尔哉?取其实而去其名,无招越、蜀吠,而为外廷所笑,则幸矣。宗元复白。